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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
喜欢沈从文,于是向往凤凰。沈老把自己对家乡的种种熟稔和热情都镕铸在文字里,给了我一个神妙的湘西。于是那个偏于一隅的边塞苗疆,总在不经意的回眸处,纠缠着我深藏于心的渴望。
梦里寻她千百度,我背上了行囊。
勾勒心中的凤凰,脑海中总是浮现起这样的一幅画面:
沱江净而静,象一个温柔的女人仰天躺着,悄无声息地绕城郭而去。江流舒缓,水平如镜。舟行款款,如滑动琉璃之上,水纹细小而柔美,涟旖渐生渐散。两岸青山隐隐,城郭峨峨,悬楼吊脚,倒映清流之中,似幻似真,疑是另一城池。晨光中的沱江一片流光溢彩,那摇橹的老船夫乘一叶扁舟带着他的翠翠在晨风中踏歌而来。吊脚楼上不知谁家的闺女悄悄地推开窗,羞红了脸向外张望,寻找那个在月下唱歌,使姑娘在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的年青人……
我真是迷醉了,醉在沈老用那点点怀念,丝丝惆怅织成的网。
“我就生长在这样一个小城里,将近十五岁时方离开。出门两年半回过那小城一次以后,直到现在为止,那城门我还不再进去过。但那地方我是熟悉的。现在还有许多人生活在那个城市里,我却常常生活在那个小城过去给我的印象里。”,在沈从文那本自传里,他眷恋般地描述他的故乡凤凰。
我越过千山万水,来到了凤凰。
古城一带妩媚青山,碧绿的沱江静静地流淌,色泽各异的小船缓缓而行。两岸由木柱作架,以纵纵横横的杉木板作壁,支撑起湘西富有民族特色的吊脚楼,壁连着壁,檐接着檐,悬挂在高高的河壁上。沿江连绵不断,错落有致。如油画般耸立在江边,壁连壁,檐连檐,手牵手,肩靠肩,一路东倒西歪地呼啸而去......
我在虹桥边上的桥头客栈住了下来,用心来聆听凤凰,听它深夜里情深款款的吟唱,我用心贴近苗乡,感受它铅华洗尽的沧桑。客栈有一个大大的阳台,正对着沱江边的吊脚楼。吊脚楼的细脚伶仃的立在沱江里,支撑的木柱很细,四周全是缝隙,楼顶的瓦无比的稀疏。我祈盼着沈老笔下的白脸汉子和窗户内的女人在不经意中闯入我的视线。
闲来无事,在凤凰古城里穿城走巷。街面或是红砂石板,或是青石板,经过时日的踏磨,光滑无棱。如阡如陌的巷道纵横着、交错着,令您明白什么叫曲折、什么叫幽深、什么叫宁静。小城里面巷子很窄,现代的交通工具不能代步,于是感悟小城的韵味就好像饮功夫茶,慢慢地品味。
在街上转悠,满眼是坚定的砖墙和古朴的木板门槛,蜡染店,银铺和饭馆。几乎家家户户肆意敞开门扉和窗子,坦然充满信心地任你观览。一家家地走过去,摸摸这,问问那。店家热情而耐心,不买没关系,生意不成人意在。几束斜阳投射的光影里,偶尔有挑着山货挎着背篓的人匆匆飘过。穿行在古城的老街,唤起我对久远年代纯朴民风的回忆,恍然依稀,回复到沈老笔下的风月。
去沈老先生墓地是正月冬日的清晨。
沈老的墓地就在沱江边的听涛山上。据说,沈老的骨灰一半洒在沱江,一半葬于听涛山临江的墓地中。我租了条小船,顺流而下。摇橹的船夫是一个憨厚的凤凰人,说话口吃。江面异常的冷,空气格外的清新,整个沱江水面弥漫着薄薄的水雾,两岸远处的山峦上也萦绕着一层雾纱,青翠欲滴的山林在薄雾中时隐时现,我仿佛置身一幅水墨风景画。太阳在我们的前方慢慢的升起,水面的雾气散去,绽放出灿烂的光彩来。口吃的摇橹船夫唱起了欢快的歌谣,歌声是令我惊讶的洪亮,振荡在寂静的空气里,沱江仿佛也热闹了些。实则歌声的回振,反而使一切更加寂静。
上岸,是泥泞的小路,那路弯弯的,窄窄的,走不多一会,见到一块大石立在狭小的一块平地上,上有著名画家黄永玉为沈老所题的两行字,“一个战士,不是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再往左往上走一会,沈老的墓就到了。把几枝不知名的小黄花放于先生的墓前,表达对沈老先生的无以言表的敬仰。望着山脚下的沱江,又仿佛听到沈老童年洗澡时欢快的嘻笑声,“这条河水有多少次差一点把我攫去,又幸亏他的流动,帮助我做着那种横海扬帆的远梦,方使我能够依然好好的在人世中过着日子。”
凤凰的夜晚,没有丝毫喧噪和琐厌,只有随和、安详、宁静。
去的时候凤凰还没有酒吧,和朋友找了一家象酒吧的OK厅坐了下来。要了一杯清茶,坐在二楼的包厢里,听着凤凰的少男少女们在一展歌喉,苗家族姑娘甜美的嗓子,伴着汉子粗犷而略带点沙哑的和声。在淡淡的茶香中,在浅浅的氤氲里,寂寞地想着自己的心事。深冬寒夜,紧握手里暖暖的茶杯,想籍以给疲惫的心灵一丝温暖,忽然听到麦克风里传来朋友熟悉的歌声。
我只是凤凰的一个匆匆过客,终要转身离去。
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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