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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上的故事
在我读小学五年级的那一年冬天，下过一场大雪，地上的雪下了有厚厚的一层。到了晚上，呼啸的朔风如鬼哭狼嚎般地响彻耳边，刮得躲在被窝里的人心惊胆战，不由得蜷起身子，团紧了被窝。
第二天早上，风息了，推门一看，整个世界好像凝固了，树枝不摇了，电线不晃了，池塘的水也不起波纹了。塘面结成的冰块，如墨玉一般。隔着冰看不到塘底，不知道冰结了多厚。扒开雪，捡起一块小石头来，朝着池塘里扔去，石头在平滑的冰面上跳了几跳，滑到对岸，又被弹了回来，在冰面上打着转转。再找块大砖头，使劲抛入池塘中，“砰”地一声，砖头滚到一边，厚实的冰层也只砸出一个小缺口来。
于是学校旁边一个农民用来给菜地浇水的小池塘里就有胆大不怕冷的孩子从塘边伸出腿来，试着站到冰面上，站稳了，跺一脚，见冰块纹丝不动，胆子就变大了些，不再满足于站在原地上，他启动双脚，开始这边走走，那边探探。行走在冰面上的那种滑滑的不一样的奇妙感觉，让他惊喜不已。他像发现了宝藏般惊喜地喊叫，大声地招呼着岸上看的人下来和他一起分享冰上的乐趣。
一个接一个的孩子走上了冰面，在小池塘里玩耍的人就多了起来，小池塘俨然成了一个小型溜冰场了。孩子们有的走起来身子左摆右晃的，两条手臂交替着前后甩动，颇带点冰上运动员的味道；有的疾走几步，合拢双脚，蹲下身来，顺着冰面滑行；有的两人手拉手，让其中一个蹲着，另一个人像拉车似的拖着他跑；有的还没掌握冰块的性情，“扑通”一声结结实实滑倒在冰面，滚了几滚，这个情景被我们这些胆子小不敢下去只好羡慕的人看见了，笑成了一堆。发出的笑声翻过围墙，淹没在了喧闹的校园。老师们肯定是不知道围墙外发生的事，要是让他们知道了，无论如何是不会让我们从敞开的大门跑出来溜冰的。
放学后，孩子们觉着玩得还不够尽兴，就有人溜下渠道，踩着渠道里的冰块，一路滑着回家。我们班的周同学就是其中一位。周同学平日里学习不怎么样，干其他事情倒是个里手行家。一放学，他就说：“你们给我拿着书包，我要一路滑着回去。”说完，递过书包，下到沟渠，叉开腿就滑出去了。滑出了老远，我们追也追不上，他停下来，转过头朝我们大喊：“你们走得太慢了，蜗牛都比你们快。”我们听了，便加紧脚步追了上去，好像追上去了，就能追到快乐一样。
渠道不很宽，笔直地穿过一条宽阔的公路，渠道两旁长着野生的树木，枝丫向中间伸了出来。周同学低下头，弯着腰，敏捷地避过拦路的枝条，穿过漆黑的桥洞，出现在另一边。他时而扳着树枝，摇落满树的积雪，掉下的雪花砸在他头顶，钻进他的颈子里，慌得他俯下身子甩头不迭；时而又捡起我们扔下的石子，摆好姿势，“刷”地一扬手，蹦蹦跳跳的小石子飞快地跑出了老远老远；时而又捧起岸边的雪，揉做一团，向岸上的我们发起打雪仗的挑战。一行人就这样打打闹闹地来到了渠道边的一个大鱼塘，鱼塘也结上了冰，这个大鱼塘往日是鱼儿的乐园，今天，它成了周同学的“用武之地”。周同学爬上渠道，熟练地走进鱼塘畅玩起来。在鱼塘里滑冰跟渠道里又是一番不同的滋味，鱼塘四四方方，平平整整，要长有长，要宽有宽，玩起来自然比在那紧窄的渠道沟自由畅快得多。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鱼塘正中心看着让人觉得有点生畏，这点连我们岸上的人都能从那冰块的颜色看得出来。周同学也不傻，只是在近处晃悠，不去靠近中心。有人就壮他胆子说：“你这么有本事，敢到中间去么？”周同学听了，抓了抓头，想去，怕中间的冰未必结实，想要不去，怕煞了自己威风。他犹豫片刻，瞅瞅鱼塘的中心，“去就去”就朝着塘中小心翼翼地走去。一来到了中间，“嘿，没事，哈哈，你们这群胆小鬼，看到我的厉害了吧！我还有更厉害的呢，你们看好了，我还跳一个给你们看看。”周同学说完，在冰面上跳了一跳，我们还没来得及看清他落地的姿势，“喀嚓”一声，整块的冰面裂出了一个大窟窿，溅起了水花，几大块浮冰翘起老高，又平倒了下来，浮冰旁露出周同学的脑袋，那湿漉漉的小脑袋上睁大的眼睛显现出惊恐万状的神情，那惊险一幕至今记忆犹新。周同学反应那是叫一个快呀，伸出手来乱摸乱抓，想要抓住根救命稻草。好几次抓着冰块，快要爬上来了，冰块就被压塌了，人又再次落进了水里，鱼塘里“嘣嚓嘣嚓”的碎冰声，“噗通噗通”的落水声交替响起，塘中的窟窿也被他越弄越大，他身后一线浮起来的碎冰块与那南极的破冰船好有一比，惊慌失措的狼狈情形跟掉进水里的落水狗更没二样，看得我们哭了笑，笑了急，又笑又急，又急又哭，那脸上表情的急剧变化让星爷看到了也会自愧弗如。还好挣扎到近处冰再没有垮塌下来，他攀上冰面，手脚并用爬到了最近的岸边，一骨碌站将起来，书包也不要了，抱着两臂，弓着背，一路嗑得牙齿崩崩响，往家的方向狂奔而去。一路淌下的水滴在雪地上，痕迹清晰可见。
我和他不同路，就没有随他回去了，后来听说，他妈妈起先一看见他这副模样，马上烧起了一团大火，给他换下湿透的衣服，完事了，还不忘狠狠的抽了他一顿。再到学校时，他给我看了看手臂上触目惊心的几条红印子。万幸，我没有跟着下去，不然，那鞭子打在肉上的滋味可真不是好受的。
时隔多年，恍如昨日，翻开往事，周同学落水的窘状如在眼前，想起都十分之好笑。笑着笑着，我却不由自主地收敛起笑容，产生出了不一样的看法来，周同学虽然顽是有点皮，却不胡乱害人，鲁也有点鲁莽却也不失细心，好奇心重而又勇于探索，那天他自己得到快乐的同时，也把快乐传递给了我们，自己忍受苦痛的那刻，也用生动的经历教育了每位见证者。他即使挨打受疼，比起得到的快乐来，一时的疼痛很快就会忘记，而冰面上的故事则会让他终生回味无穷。这个道理岸上的胆小鬼们当时是无法明白的。进而我又有了个奇怪的想法：是不是男人生来就有好奇和爱冒险的天赋呢？有的男人好好利用了这一天赋，终于收获了成功和喜悦，而更多的男人埋没了这一天赋，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别人得的成功和喜悦，难道不是这样子的吗？
[ Last edited by 张一鸣 on 2016-2-5 at 20:5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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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南省 2016-2-5 1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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