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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湘
鄂湘是我舅爷爷的大女儿，因为她父亲是湖南人，母亲是湖北人，于是取其名曰：鄂湘。
舅爷爷和我外婆是同父异母的姐弟，所以这门亲戚对我来说算是说近不近，说远不远。道理来说，鄂湘比我大一辈，我应该称呼她为表姨，而她的年龄比我大不了两三岁，称她为姨，我怎么都有点不服，叫她姐又不像话，索性看到她也什么也不称呼，就此擦肩而过。
舅爷爷早年做生意颇为顺畅，家道殷实。春节，我们一家人常到他家做客。舅爷爷站在门外，穿得西装笔挺，皮鞋锃亮，大红的领带鲜艳夺目，上面的夹子金黄气派，整齐放亮的头发，匀称合体的毛大衣，一副大家风范。见客来，“噼里啪啦”点燃一串鞭炮，招呼我们一家进来，一进门，搬出张桌子，大人们就围拢来，玩起了纸牌。舅爷爷嘴里叼着烟，摸上牌，眯着个眼睛，仰着头，噘着嘴，陷入了沉思，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时而故作神秘，时而高声呼斥，时而来一句：“我就晓得你们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掏钱，掏钱。”志高意满，神采飞扬。那架势如今想来，让人觉着很有点倚富凌贫的味道。而我老爸和老舅则捶桌拍椅，抓耳挠头，直叹技不如人，无可奈何。
大人们牌桌上的得失对我是无关痛痒，看不一会，我就找着舅爷爷两个儿子玩去了。鄂湘自然也是在家里的，初次见她，也不太在意。她比我高不少，扎着的两条小辫子，睁着双大眼睛，她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话也没搭几句，依然忙她的去了。
有来有往，两家走动几年，孩子们大了，我也上了初中，十四五岁了，对男女之间的事情多少有点好奇了，懂得欣赏女性的美，是妍是媸也有自己的标准。又是一个春节，鄂湘来我们家做客，她一看到我，呵呵地笑起来，大声而又亲热地喊我：“一鸣，还认得我么？你还要叫我表姨呢。”我蓦然抬头一看她，大吃一惊，和小时候的鄂湘相比变化太大了，真是女大十八变。以前的小姑娘如今已变成了大美女了。仔细看她，朝气勃勃，青春飞扬，略微带瘦，身材修长，秀发如乌云，肌肤如美玉，丝毫无暇，脸廓分明，额头宽平，峨眉黛绿，眸眼清澈，笔挺高直的鼻子，嫩红晶莹的嘴唇，尖润的下巴，粲然启齿，露出迷人的小酒窝，用《诗经》中那一篇《硕人》来形容她也毫不为过的。如此佳人，可与之牵手潇洒于花前月下，徘徊于江皋水滨，吟唱于芳茵草甸，实乃人生莫大的幸事。而此生若能得如此佳妇，夫复焉求？
一时间神飞天外，还没来得及答话，鄂湘就走进里屋问候我爸妈去了。而我则悻悻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丢魂散魄，也不知接下来该干些什么了。看着电视机的屏幕，看着看着，屏幕里的人物仿佛全变成了她的样貌，想要和她交接几句，却又变回了原样。所谓《关雎》里的怀人大概也是这样子的吧。幸亏开学后紧张的学习才拴住了我这心猿意马。
然而也因此丧失了追求的机会。再过几年，她就出嫁了，新郎才貌普通，我是见过的，他能娶到鄂湘，也不知道他是几世修来的福份。
又过几年，我也成家了。鄂湘来过我家一次，虽然她年纪也有三十多了，再见她已是面容清减，眼窝凹陷，人也寡言少笑，像是有不少忧愁凝结心头。我想这与她结婚后操持家务，生活艰辛有不少关系。然欧阳修所谓“妖韶女老自有余态”，徐娘半老，风韵犹在。看到她这副模样，我真有点小小心痛，却是无可如何。
出嫁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鄂湘一心扑在夫家，相夫教子。每年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好几年都没到我们家来过了。舅爷爷垂垂老矣，但每年还是单独来我们家好几次，只不过如今他因为生意诸多不顺，家道中衰，再也比不得昔日风光了。每次看到他蹬着辆老旧的自行车，戴着顶军帽，叼着根烟，悠哉游哉地消失在乡道上，我不禁打心底里祝愿他们家能一帆风顺。
孔夫子删述《诗经》曰：发乎情，止乎礼义。又说“思无邪”，影视里又有黄飞鸿娶十三姨，若我的这种情况，读者应该不会觉得有什么“罪过”吧。若有，于己秉心而论却不认它是个“罪过”，只能算是个莫大的遗憾罢了，我也只能归之于自己才短志小，智贫力单，没能鼓起勇气去积极进取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幸福。时耶，命耶，今世如此，其期在来生乎？
[ Last edited by 张一鸣 on 2016-2-5 at 15:47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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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南省 2016-2-3 1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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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南省 2016-2-4 1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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